不知不觉又入了梅,雨一直淅淅沥沥地下,心情也仿佛随着一同进入雨季。我想写些什么已经有段时日,但终究还是没有落笔,可能是因为毕业季的兵荒马乱并不允许情绪的过多酝酿,又有可能只是单纯的懒惰作祟罢了。我等待许久,这种离别的失落感终于在一个下雨的晚上将我捕获。
情绪的泛滥总是来得莫名且突然,但后劲却翻江倒海。说来也是好笑,这种酸楚的情绪是由一封在错误时间点发送到我邮箱的Daily Bulletin邮件触发的。我总是习惯性地把Outlook在后台打开着,哪怕毕业后也是这样,毕竟积习难改。在看到这封邮件的时候我有些愕然,惊讶于它的不告而来。但在我惯例般的不看具体内容便将其已读后,我突然意识到这封邮件里所记录的所有事,都已与我无关了。
三年是很快的。离别也是。
说来也是巧,微信上杨轶涵恰好发来几条消息,更是为这惆怅添了一份新的感伤。“好久没听到你的声音了。今天喝了你留下的咖啡。吃了你留下的泡面。”我这才知道物是人非原来是这么简单的事。在校园这个具体的地点消弭后,在许多原本认 为是理所应当的来往变得不再理所应当后,人与人迅速疏远,速度快得让人难以置信。而我留下的痕迹也一天天地淡去,直至一天完全消失。那就再让我为《新生》, 这个庇护了我三年之处,这个十八岁的我永远栖息的地方,最后作一次序。
不知从何处落笔,便想到什么写什么了。过去一年我最爱的一本书是《推销员之死》。能在这个年纪遇到这本书实在是一件非常幸运的事,我由衷地感谢语文组老师们的选择。我看着剧中所有人的挣扎,看着威利一步一步走向他的死亡而感到无能为力。我常觉得《推销员之死》逐渐渗透到我的生活里,甚至影响了我所处的现实。 在某些时刻,我脑中总会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剧中对应的片段,这使我从我在现实中所扮演的角色中抽离出来,然后突然发现某些事情的荒诞。每当看到威利的这句台词, “可是林达,那边真美啊,密密麻麻的树,太阳又暖和……”,我简直都要落泪。威利是多么想要逃离,却又是多么的无力。他被沉重的现实所俘获,而这种亲眼目睹现实与幻想背道而驰的痛楚不应当被简化成公式化的、可以迅速套用进paper2的分析—— “体现了威利在幻觉中仍然注意到的是车窗外的自然风光,而这些密密麻麻、好似原始森林的树木反映了威利内心对于开拓进取以及田园牧歌式生活的潜意识向往”—— 对我而言,这亦是一种对于他人的不认知,是一种漠然。我是幸运的,有《新生》这样一处文学的飞地,能让我去大胆地表达一种朦胧的感受而不依附于任何手法与理论。每次和大家围成一圈的文学讨论,都是一次我对模式化写作的小小反抗。
恍然间与《新生》一同度过了两个完整的春夏秋冬,但直到今年的春,我才仿佛从一场梦中惊醒似的,开始留心生活中的细节。我竟从不记得春是个如此喧嚣的季节。我也并不记得去年和再前一年的柳絮是否也是如此的泛滥,无时无刻不在空中飞舞着。柳絮铺满人工操场,覆盖了人为创造的永绿的草,竟也像雪落满了大地。教学楼的门悄悄地长出一个巨大的泡,摸上去有着浅浅的凹凸感。我们总是忽视和遗忘这些生活中的奇观。
我想这也许是文学与写作的意义之一吧: 去记录一些什么,去打破生活中的麻木。我们毕竟不能对忙碌的生活无动于衷。
最近,我发现我愈加喜欢夏天了。对于之前避之不及的那些夏的意象,我竟然有些浅浅地期待: 骤然而至的暴雨、无休无止的蝉鸣、扑面而来的热浪……《新生》也总是在这样热烈而彻底的夏日里结集出版。也许每一本上都会凝结一些夏日里独有的灿烂,我这样浪漫地猜想着。
再一次醒来的时候窗外下起了雨。我确信这是夏日在预告着它的到来,因为我又再一次闻到了独属夏日落雨时的石灰气味。
欢迎来到2024年的夏天。 是为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