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真實與真夢境

化生活为神奇的能力

是文字工作者赖以生存的土壤

今天是张肝的好日子 吕枨予

——“张肝永远无法忘记那晚的风。风大得很,他甚至感到风把发际线吹后面去了。 他突然意识到,上次有头发究竟是什么时候来着?”

第一部分:我被炒鱿鱼了?

今天真是张肝的好日子。

“只要写完这五十个 function,饭碗就不用丢。”身着格子衫的年轻人一边光速打字,一边朝屏幕苦笑。键盘上的字母只剩下一点点可供辨识的涂料了,而数字全给磨没了。屏幕右上角的时钟,在午夜后报时第二次时。

张肝的胃急需一顿晚点的晚餐,但他并不知道,因为胃上方巨大的腺体硬得像铀一般。眼皮已经睁不开了,于是他定了黑咖啡。按下保存键,他喝了口咖啡。虽然好喝得都要上天了,他丝毫未感到那种平静的人工睡醒感。咖啡穿过肠,巨大的腺体跳了一下。两只无力的手抓住这战场的外面。

玻璃碎裂的声音。张肝在地上打滚,压碎了 700 度的眼镜。他半张开的双眼盯着黑暗的虚空。

午夜后,钟已经报时三次了。张肝的心脏匀速跳动三次后,心率开始不平衡,忽快忽慢,好似交通堵塞路段的车。屏幕还未熄灭,咖啡还剩五分之四,但他的人生已经接近于空洞了。

张肝永远无法忘记那晚的风。风大得很,他甚至感到风把发际线吹后面去了。他突然意识到,上次有头发究竟是什么时候来着?

张肝看了看病情报告,苍白的手把一张张纸攥起了褶子。纸随着秋风微微抖动。肝衰竭!布满老茧的指尖划过每个字,虽然他不认识医学术语。一双无力的手松开纸张。渐强的风吹过,纸张犹如张肝的人生一般散落于地。

这就是他第一天住院。病房的白墙壁、白床单太刺眼了,日落中亦是如此。腿上的电脑,影子拉得长长的,都到床边缘了。“您有 26 封未读邮件。”弹窗跳出来。它们成了永久的未读邮件。

他给领导打电话:“您好,我是张肝。我要请一周假,做肝移植手术,谢谢您。”他的声音不由自主地变成办公事的声音,比以往更加低沉、疲惫。

“嗯好的,你被炒鱿鱼了。”

他闭上眼睛,但没有眼泪,因为他是个没有感情的工作机器。窗外松树上的鸟听到了手机掉在地上的声音。它们拍拍翅膀,飞走了,除了一只掉下枝头的。张肝对掉下去的鸟说:“你的肝还好吗?”

看着它跟上队伍,张肝尝试捡起手机。手机光滑的线条、白墙壁与松树一起变得模糊。他卡在捡手机这个尴尬的姿势中,再也没力气动弹了。生命随风而去,心率监测器跟着“哔——”的一声长叹,医生护士讨论着,门外的家属哀嚎着。

我是张肝。他对自己碎碎念到。我浑身是肝,对不?

第二部分:我来到地府

张肝闭上眼睛。病房里消毒水的味道越来越远。温暖日落的光芒越来越黯。肩膀的酸胀感越来越轻。长得像股市图一样的心率监测器的声音越来越弱,直到所有,所有都消失了。

张肝睁开眼睛,发现他在下落。因为他什么都感觉不到,下落还是上升,这是一个问题。身旁的景色明亮又黑暗。因为他什么都看不到,明亮或黑暗,这是一个问题。他唯一确定的是如泣如诉的风,将他隐形的头发吹得飞了起来。

突然,所有的所有变得像晴空下的黄浦江一样平静。一座桥的模糊边缘浮现在张肝半睁开的眼前。

“奈何桥”,毛笔书写的草书,用金箔包裹的木头框子裱着,贴在桥中央。

下面,西红柿炒蛋色的横幅上写着“如果你死了,请过桥。小心落水!”

还有“贴心”的英文翻译:“If you are dead, cross this bridge. Fall into the water carefully.”

幸好英语母语者不会死后进入中国民间传说,不然桥上就要雇个救生员了。

一个笑着,穿着大得不合身的校服的的小女孩像一匹断了缰绳的马一样飞速跑着。她身后跟着一个长得像猫的精灵。她一下子把陷入沉思的张肝撞入忘川河里。

从无到有,一只肝形状的小精灵将张肝拉了出来。他像打拨浪鼓一样扇张肝巴掌。

“就是因为你滥用我,才会死!你看看你,肝都成精了!”

“我……死了???”他的眯眯眼像卡通片里的人那样蹦了出来。

“对滴。请走过这座桥,去地府。”一个比静止的河水还要空灵,比屋顶上的鸟还要调皮的小声音答道。

“我拒绝。我是唯物主义者。”

“就算你是,有用吗?所有人都会死,管你持有什么样的哲学思想。”

“我能去 Marxland 吗?”

“得了吧,你刚刚说你是唯物主义者。如果你有权力和毅力去创造 Marxland,我服你。”

“我没有。”

“那就快点,少废话!”

张肝是一个听从指令的高手。他跟随肝精灵上了桥。思考片刻,突然捉住精灵,点了下它的脑壳儿。“我是主角,不能有回忆杀或者走马灯吗?”

肝精灵上下左右地绕着张肝飞,犹如风中的蝴蝶和童话故事中的仙子。一个写着地府®的黑色 VR 出现在他眼前。

“哇塞,地府有 VR?”

“大人,时代变了,地府也不能停滞不前。”

张肝点点头,好奇地笑了起来。这是多年来他第一次这么笑。

“安排上了。你将在续集看完你人生的回忆,因为正篇里永无止境的回忆杀毁了好多作品。”

第三部分:我还真死了

记忆中,张肝迷路了。他待了好久,都忘记他已经死了。这时的他比最后一天上班更要接近活人。几天过去了,他还在回忆;因为挡了奈何桥上的路,一堆过路人骂了他。他无视这些不熟悉的声音。这只是仲夏夜蚊子的嗡嗡声和初秋的蝉单调的歌唱。

“可以了!”肝精灵用全身上下的力气将张肝的 VR 扒下来。它看到,张肝眼中有包含所有新华字典中表示情感的词语的眼泪,但不会掉下来,因为张肝是个没有感情的工作机器。

“我这一辈子都在干啥?出院后,我要去考研,进一个不那么吃人的公司!我发誓,后半生,永远不要熬夜赶工!”

“你已经死了。”

张肝就像他的肝脏一样僵硬,神似艺术馆里的雕像,虽然他从来没有参观过。肝精灵很想给他取名为“刚意识到自己死了的人,材料:石膏”,放到地府的西方艺术馆。它甚至脑补了作为雕塑家的生活。

“他在地府将度过一段漫长的旅程,我必须陪着,这是工作。我的薪水跟他息息相关。”它扇了自己一巴掌,捏着张肝的耳朵,拖到一面贴着上千万个便签条的墙前。

“我有个麻烦的客人。当他的地府精灵跟当他的肝一样累。”它叹口,将舌头伸出来哈气,像一条工作过头的狗。

“醒醒啦!是时候将你未完成的梦写在便签条上了。”

第四部分:额,我的梦想是什么?

张肝就差将“可悲”两个大字写脸上了。上次思考梦想究竟是多少年前?小学?

他四处张望找灵感。之前把他撞下桥的小女孩已经写完两张纸了,无数点子的光点亮了她的眼睛。一个老婆婆直接睡着了,便签条随风而去,如同她的生命。她的粥精灵在爆粗口。一个跟张肝年级相仿的人把便签条盯得死死的,都快变成斗鸡眼了,就像这能加速思考梦想一样。

没有 peer pressure。张肝把所有想到的都写在清单上了。

抛出纸飞机,飞一公里:未完成。 买尾田老师的签绘:未完成。 至少跟朋友开一次派对:未完成。 把《资本论》扔老板脸上:未完成。 去现场看 LPL 决赛:未完成。 唱歌比赛中唱《鸟之诗》:未完成。(鳥の詩,Air 的 op,词:麻枝淮,曲、唱 Lia) 变秃也变强,不是变秃也肝衰竭:未完成。 黑人抬棺专业团队送我走:未完成。(虽然他是个唯物主义者,固执的家属还是操办了一个繁琐的传统葬礼,包括一堆几乎不见面的亲戚凑热闹,跟着假哭。)

他拿起便签一看,这清单上没有梦想,歪歪斜斜的每行都写着“白日做梦”四个字。他横竖放不下,仔细看了半天,才从字缝里看出字来,满张都写着的两个字是“遗憾”!

他把便签扔到河里,地府罚他 500 冥币。乱堆垃圾不能不受惩罚!

张肝躺在地上,把新的便签举得高高的,好似一个小孩拿着高难度涂色本,看着永远涂不完的细节。他从快乐的旧时光开始搜索。爷爷花园里的橘子树,二年级班上笑得像向日葵的同桌,每晚从奥数班回家路上碰到的野猫……还有常常光顾那孤独屋顶的鸟儿。

张肝在一个比最扎实的根系低、比最接近天堂的云层高的地方找到了那个梦。它幼稚得把张肝吓了一跳,所以他往天上撒下一粒种子,决定埋在心里不写了。

好比铝-26 虽然稳定,还是有半衰期(71.7 万年),张肝还是挤出了一些点子。

  1. 考上一本,毕业后去一个不吃人的公司
  2. 看到《One Piece》的结局
  3. 不用熬到半夜赶工
  4. 找个女朋友(如果允许,干点儿不能写到校刊上的事,你懂的)
  5. 别 24 岁就死了

张肝把便签贴墙上,发现至少有 10 人跟 1、2 号梦想有雷同。

第五部分:够了,我要喝孟婆汤

“走了,张肝,去地府登记处。你得在地府待几年。”

“为什么不直接喝孟婆汤,然后转世?”

肝精灵拿出手机,给张肝看一段阎王讲话视频。

“帅哥美女们,因为出生率持续下降以及物种灭绝加速,灵魂批量进尘世的速度有所下降。所有人必须到地府生活数年,等到排上号才能转世。你可以参考一下 ofo 退还押金的速度。”

那一瞬间,张肝又变成一尊石像,如同他的心一样。他把肝精灵扔出去,朝地府食堂跑去。孟婆正在操作一个自动烹饪机。她给张肝一碗汤。

张肝喝完汤,时间还未过去一秒。所有的记忆还在,像办公室的吃人文化一样牢固。

“请再给我一碗,谢谢。”他再也掩饰不住那礼貌的办公事声音背后那熊熊燃烧的怒火。他又喝一碗。

没用。所有记忆,开心的,悲伤的,富有情感的,麻木的,热的,冷的,全留着。

肝精灵赶上来:“死心吧,张肝!你的肝已经不能分泌出胆汁来乳化孟婆汤里的脂肪了!你必须呆在地府,直到你保持一个健康的生活,然后还得等到排上号!”

空空如也的瓷碗从张肝颤抖的手中掉下,摔成碎片。孟婆把一张赔偿单扔到张肝脸上。几秒后,单子湿透了。

食堂里,一个实习的小鬼正在倒水。它的小手滑了,一不小心把水倒在桌子上。茶杯掉地上,所有茶都跑出去寻求自由了。小鬼道了个歉,去厕所丢碎掉的茶壶,顺 便洗个手。玻璃墙外的忘川河流淌的声音吞没了水龙头的声音。突然,食堂里的电视打开了,播放的新闻是前几年 Oroville 大坝溃坝,又跳转到福岛海啸。

张肝的呼吸冷静而沉重,如同一辆卡车,只不过是洒水车。每周路过张肝办公室的洒水车一直会放“今天是个好日子。”

熟悉的旋律嗡嗡作响。

“今天是个好日子, 心想的事儿都能成。 今天是个好日子, 打开了家门咱们迎春风。”

今天,真是张肝的好日子!

“今天是个好日子!一开始,我工作到凌晨三点,然后我的肝衰竭了,住院了。然后我被炒鱿鱼了。然后我死了。然后我回忆了可悲的一生。然后一个长得像肝一样的精灵告知我,确实死了。然后我从充满遗憾的一生中提炼出不可行的梦清单。然后我得等好多年才能离开这里。最后,我想忘记这一切混乱,连孟婆汤都消化不了!”

他瘫倒在地,把头埋膝盖里,如同一个刚被告知“圣诞老人是父母装的”的小孩。肝精灵飞到他身边,拍拍他寸草不生的头,确认他没死第二次。

远处,小女孩唱了一首歌:《鸟之诗》

“那鸟儿还未能自由飞翔,(あの鸟はまだ うまく飞べないけど) 但终有一日会穿破清风。(いつかは风を切って知る) …… 一直凝视着到达不了的地方,(届かない场所が まだ远くにある) 将隐藏的心愿重拾起来。(願いを秘めた 鳥の梦を)”

以前,张肝曾是“一只小小小小鸟”。他用老掉牙的 MP3 播放器听了这歌不下一千遍。但他觉得这些歌词离他很远,好似云朵和地府的距离一般。

张肝抬起头,脸比脑子还要空白。黑眼睛,还在滴水,正看着虚无。嘴巴的边缘微微朝上,这是一个诡异的微笑。肝精灵尝试安慰他,但它眼睛也湿了。悲凉是一种能传染的情绪!

孟婆不耐烦了,她怒火燃烧的眉毛隐藏着惋惜。

“尼加拉瓜瀑布得对你甘拜下风,年轻人。别淹了俺的食堂,OK 不 OK?你得赔偿 10^n 冥币。每天你这样的人都会淹掉食堂,所以我每年得花 365×10^n 冥币在维修上!”

肝精灵拖走了张肝和赔偿单。途中,张肝收拾好了自己的惨状。

第六部分:我想活下去!

“走了,张肝。我将陪伴你在地府的生活,能胜任老师、朋友、导游、爸 / 妈、 儿子 / 女儿、猫 / 狗、搜索引擎、wifi 服务器等职务。”

张肝抱歉地拍了拍肝精灵,将它放到肩膀上。“肝精灵,我来拖你,别反过来。”

他深呼吸,苦笑,擦眼睛。

“是时候该活下去了!”

张肝像个刚放学的小学生一样跑了起来。他仿佛一只翱翔于风中的鸟。肩膀和腿宛如云一样轻盈。肝精灵跟着他一起飞。

“欢迎来到登记处。登记完毕后,云将把你送上云端世界,aiCloud。它的作用好比 iCloud,硬件坏了,软件还保存着,比如‘爱’。”

地平线的尽头有一片云。登记处之上,张肝看到成百上千片云。有些云绒绒的,像棉花糖,有些软软的,像马西马罗糖。有些白得像病房,有些灰得像他去北京出差时见的天空。有的像小动物,有的只是一朵单纯的云。

张肝笑了。那一瞬间,他忘记了自己是成年人,试图拥抱一朵云,虽然知道这只是水蒸气而已。云抱了回去,变成翅膀,带着他飞向云端世界。

张肝静静地与自己约定:

  1. 再也不能哭
  2. 每天都要笑
  3. 活一段没有遗憾的人生

———(云端世界的生活可能有中篇)

---多年后(新冠时代后)---

“准备好了吗,张肝?让欧气随你而行!”肝精灵用世上所有宗教的方式祈祷,如果有外星宗教的话,它也加进去了。

张肝已长出茂密的头发和健康的肝。他跳下纸飞机,把手伸进抽奖盒。终于排上号了!他选择到“非人类”的箱子里抽,因为尝试新事物很有趣,不是吗?

“今天是个开启新生命的好日子!”

“再见了,张肝!”肝精灵挥舞着一张隐形的手绢,向张肝告别。

“再也不见!”如同过去几年的每一天,张肝笑了。他与肝精灵击了个掌。

一天后,一只拥有健康肝脏的蝙蝠来到世上。它生于一个比夜晚还要黑暗的洞穴。不过不要紧,因为居住着的是一群快乐的,热爱水果的蝙蝠。

“我能飞了!等等…我每天都要熬夜啊!不过不要紧,现在没人敢吃我了!”.

清晨的阳光 郭文瀚

昨天睡下的时候,窗帘并未拉紧,清晨的阳光便直直地射进了屋里。这阳光是极干瘪的,从中挤不出一点水分。冬天的太阳可是小气得很!这屋也是许久没见着阳光的,今天忽地照进来,竟使我有些仓促。他照在我毛绒的被褥上面,照在我床边的棉袄上面,照在窗台上一棵枯死了的小树上面,照出一块块明晃晃的白色。我在这屋里像老人一样住了多年,今天总算是又见到你嘞,我的老朋友!我感到自己有些失礼,许久没有和这太阳打个照面了!便索性拉开窗帘,走到窗前看着他。

他不偏不倚地挂在我的面前,被白色的白云遮挡着,没有往常那么刺眼。我看着他发起呆来。他也呆呆的:平涂的白色,又并没有掺染其他什么颜色,无趣得很。太阳整个就是一圆的,和去年十二月一个星期二的时候的他一样圆。我感到很讶异:这么多年了你可没瘦下来,还是一整个圆,可得注意了!今天是那个星期二么?不是么?不是也罢,没有人说过今天不是那个星期二。老伙计,就连你也没有说过。所以在我的念想里,这就是那个星期二,和其他所有的星期二没有多少分别。若是我上星期二拉开窗帘,你就会是这样。下星期二我拉开窗帘,你还会是这样。今天是不是星期二又有什么关系呢?亲爱的太阳啊你是我一颗瞎了的眼珠孤零零贴在天幕上。

我感到没有什么事情可做了。窗帘敞开着,很是宽阔,外面的天空就给撕了一个破口,巨大的光亮便整个歪斜着倾泻进来,越发地使人恍惚。在这白晃晃的阳光中一切都变得模糊了,毛绒的被褥,床边的棉袄,窗台上一棵枯死的小树,它们都淹没在这满溢的排山倒海的日光里了。我看到黄铜的书柜把手闪得锋利,一人高的玻璃门白得厉害,像一面面无表情的照妖镜照出我一生的善恶;我看到灰尘泛着强烈的光芒压落下来,又以神圣的姿态重新升腾到半空中,汇集成一涡飘飘荡荡的湍流在我周围涌动,不肯停歇。十年来我一直被某种不知名的恐惧追赶着,拼尽全力,毫无目的地奔逃,现在我终于停下来了,我终于得以环顾一下四周,看看我这十年都遗漏了些什么。我张开双臂和这灰尘的湍流共同旋转着,在这汹涌澎湃的浸没着白光的天地里大喊大叫,太阳啊我亲爱的老朋友你真是个混蛋我要用双手把你紧紧攥住攥出太阳汁来——这是永恒的星期二——这是永恒的清晨啊。

怪圈 胡臻杰
一、

我在近日似乎仿佛确实是得了些精神上的毛病。

生活得很是痛苦。而彷若看不到什么希望。我的周遭都是人群,而却说不出话。我满脑子的杂碎,而腾不出空间。更靠现在一点,我感觉我的思绪的离开身体,而人的碎片化。

二、

在清早起来的时候,窗外的雾还是浓密的,光线透不进来,而像是垂下来的纱幕。在一两秒的时间里,渐渐听到了水滴的声音,时而好似是昨夜的瓢泼大雨,时而好似是密密的毛毛雨,而仔细听时,像是一滴滴屋檐上落下的水。而呼吸的空气,透着冰凉的意思,我的鼻子收缩着,而冷气接触着内里的器官,悬着,旋着,而下去了,而消逝了,化作了一种白色的水淋淋的雾气。我的嘴里好似是叼着一根吸管的,而吸着甜腻的液体,中间杂着些碎冰,而冷热交替的。

我翻过了身,而回忆起前些时段的梦了。而我彷若站在一座大厦前头,大厦弯曲着,好似一棵弯曲了的树。确然是有几棵树的,而分裂着本体。那天空是扇形的,云萦绕着。四周有些物,却又空无一物的感觉。我摸到了我的躯,却好似有树皮的质感。

我穿起衣,走向了街。站在镜子前的我看起来像是一个哨子,那纽扣仿佛就是笛上的孔,我裹紧了衣服,一只脚向旁开伸去,而越发的像是一个笛子。我感到了不正常,因为似乎不仅仅是天,而万物蒙住了灰。红绿灯闪烁着,而并没有车;便利店里的光亮的昏暗,而并没有顾客。而我似是唯一的存在似的,能够踩在车道的线上而行走,而周围再没有什么,我在晃晃然中,竟有些高兴。我愈往前走,人愈多,而人愈多,我愈往前走,在不久之后,人的形象,从点而成了线,而勾出了轮廓,而有了眼耳鼻口,手与腿,而有了妆容,首饰,衣装。我痛苦地闭上眼,而人们走的速度在增快。我睁开了眼。人们变得不一样了:眉毛紧锁着,而仇视着双眼;头发披散了;腰逐渐地向旁侧弯去;手腿张牙舞爪的,越来越僵直;皮肤裂碎了开来,剥落在地上;血飘散了出去。又是一瞬间,一切又不动了。我呆立了一会,我分散开来行走,而看到了一个个的人,像是蚂蚁看着叼着骨头的狗。

三、

我步进了便利店里,而人很多。队绕着货架兜出圈子,而时钟吵闹着。人们排着队伍,他们的脸绝不一样,而有的低着头,翻览着包里的物;而有的平常着头,与前面的人交流;而有的抬着头,看着电灯。而他们低着头,平常着头,抬着头,而买着物,最后再出去。五分钟前进来,五分钟后却又出去,而不变的依然是低着头,平常着头,抬着头。

四、

在车站的地方,车站长得像是半个透明箱子。雨水强烈的打了下来,人们里里外外的试图挤入了箱子里。满地都是水,而顶上的棚,显得没有用处。

五、

今日的乌鸦总是在门外吵闹的,而我却只好坐在窗前。我感到了很不高兴,而眼前的一切让我显得更不高兴。我尝试去寻,去寻一些话,而那些话使我短暂之间的头脑清楚。满眼是低下的话语,我却看不到真实的声音。我总算是找到了一条的——在找到的时候,我很是兴奋的,我想我是寻到了同伴,他或是来自一个遥远的地方,兴许是一颗远处的星星,我看着天想到;而或又是山林里乘着风的老人,他有着深远的智慧,而这时天空中飞过去了一只鹏鸟。我迫不及待的打开了他所说的的合集,像是打开潘多拉的魔盒,而我看到了他所说的“难道就没有人与我一样吗”;或是他所说的“几十年前”……我恍然了。我感到我坠入了一个冰窖,而寒冷得刺骨。我躺在冰上,看着天,我不见了星星,而左手边躺着乌鸦。就在这个时候,窗忽然碎了。

六、

我在街上行走的时候——一边是拆除了的房子,一边是一些饭店,路的中央,站着一只狗。它不知是何时出现的,又是从哪里来的。兴许从诞生的一日起,它便有了一只瞎去的眼,和一条断腿。也应该是先天所致的因果,他有了深刻的对人的恨。这使它在街上冲着人吠,在巷子里冲着喝醉的丈夫与穿着背心的伊吠,乃至后来甚至对车吠了——它因此多了条伤疤,这又使得它不能再吠。往后的日子里,它瞪着人!血红色的眼睛,放得好生大,死咬住了街边食客的脖领,它几欲跃起——尽管只有一条腿;它的眼是一把匕首——尽管失了刃,它要吃人!而我本是不想去管它的——狗嘛,一介畜生,更何况以流浪狗,而更何况以残疾的,丑陋的,无耻下流的流浪狗呢?而天底下,谁又会去管它呢?它又算什么东西呢?!我便微微侧了身,而想是可以缓缓的挪过去,不至于脏了穿了整个冬季的浸过泥的被人脚所踩过的裤脚。可谁又料的到狗的所思所想呢?那狗,该死的狗,忽然冲了我吠起来,这无疑是触怒了我的,我趴在地上,与这孽畜对着吠了起来。这狗看来是得了宠幸了,它几欲扑到我的身上,而险些抓了几次我的脸。我愤怒了,我扑上去,手里拿着木板,疼痛地抽打着它。我的心里在滴血。人们不知何所的,从各处各样的角落里钻了出来,而看着我打狗。他们嬉笑着,怒骂着,而似乎是很兴奋的,因为男人的胡子,女人的鬓角,以似乎拼尽全力地绷住了脸。我感到很羞愧。此刻,我感到我是一只狗。

七、

我把玩着老古董。

“没有什么意义了,玩它”,路过的人说。破旧的老古董了,角上的漆已然磨失,而结构已不很灵便。许许多多的划痕了,而触摸上去也有些坑洼的。不值些什么了,但这不重要。

我回想起长久以前是如何把玩它的,我把它扔在地上。

“没有什么意义了,玩它”,我想。我尝试着在心中找到它的位置,可已经磨去了。我期望它终究是一个怀旧,可已经参差而坑洼了。不值些什么了,但这不重要。

我想着它终其是存在的,它不在我的视觉里,听觉里,嗅觉里,触觉里;它不在人们的视觉里,听觉里,嗅觉里,触觉里;它在犄角旮旯里。

八、

在将零点时我已有些困了,可恍恍然想起了些事,却睡不着了。而一瞬间的光景里,我的头脑里闪过了一束黄色的光,而我忘记了所想到的事。我的记忆力是消退了的。我只好翻来覆去地想啊,翻来覆去地想,而我忽然的想起来了,那仿佛是一颗黄色的星,它高悬在空中,而此刻在下坠。我慌张地爬了起来,我把窗帘拉了开来,强光照射进了我的眼,是我睁不开眼睛——这仿佛过了二十年的时间,而我慢慢地看清楚了,在夜幕远离月亮的另一侧,一颗微小的,黄色的星。我揉了揉眼睛,仔细地瞧了瞧,那黄色的星,仿佛是越来越大了。我赶忙奔跑去,爬上了屋顶,砖瓦有些松,而幸好颤颤巍巍,却能匍匐着上去。眼前是完美的景象:黑色的夜幕—不,是泛着微紫色的白光的,天空中没有几颗星,隐匿着,而今夜的月亮却很明亮,白色的峨眉,而光好似水一样波动着,好似将我与月亮连在了一起。风缓缓的吹着,带来了凉意与柳枝的气息。那波纹渐渐地变成了一条路,我被风推着,慢慢地向着月球去了。我躺在了屋顶上,与前一刻相比,我的拳已不足以握着它。我这时方才想起来要去提醒人们,我站起来,在那滚烫的金黄色的光里,我看着地面上的人们在行走。我终究是来不及了,金色的星星落在了地上,而下一刻,土地泛起了金光。

九、

我的一位朋友有了一位朋友。而在早食的时候我们有幸,那位朋友正坐在我们身后。而我曾听他详细的描述了他的这位朋友,而在他的描述中这位朋友很是好,我因此对这位朋友很有感觉与想法。而在碰到之后我想确实是如此的。我在将要早食结束时看到她看了我一眼,而我因而很兴奋,我感觉她似乎也早已听说过我而因而对我产生深厚兴趣。我在还食时很是欢欣鼓舞,我想这很好,我很迫不及待地想与她结婚。

十、

在最后的最后,我走入了一个大厦里。大厦里立满了人,他们拥挤在一起,蠕动着,颤抖着,像是蚯蚓,又像是蜈蚣。我站在人们的前面,我的背后,是一幕玻璃幕墙。我忽然感到很痛苦,我这能先是跪倒,而后侧卧在地上,蠕动着,像一个蚯蚓,又像一个蜈蚣。在人群中,忽然出现出一个年轻女性的脸,她紧盯着我,说了一句话。我吓得弹向了背后,像个蚂蚱,顶碎了后面的玻璃。一阵秋风漏了进来,我知道,我蹦跶不了多久了。

宿梦 赵伊纯

不要抱怨夜的单调冷寂,它给人留足空间,涂抹自己的色彩。

沉凝思索,接着离开现实。去做梦吧!去听夜的故事,体验想象的极限。

梦学总携带着神秘的气息:梦从何处来,是古人口中神灵的指示还是那常被人忽视的琐碎记忆;它又证明何事,是否是人们潜意识中展露无遗的本性?读着《梦的解析》,这所谓的“20世纪最惊人、最狂妄的智力骗局”,虽不知其准确性,却仍惊叹于一些看似荒诞的分析与我从未料想到的梦的素材与价值。

听说“梦境打造师”将是未来可能出现的职业之一,好奇之余,我愿暂时将心理学家的解梦法置于一旁,将梦存留在它棉花糖般的虚幻世界里,以旁观者的身份不作评价地欣赏它本身的意蕴。

我曾做过毫无意义的梦。我梦见每个人都有四条腿,只是我与朋友只有三条腿,那些怀疑、惊奇、嘲讽的眼神,却阻止不了我们的快乐。我们走进蛋形的超市,梦戛然而止。在梦里,我是一个乐观者。命中注定的事,享受就好。

我曾做过荒唐的梦。我梦见浩浩荡荡的秦兵马俑,金戈铁马,凶神恶煞,向我们班发起挑衅,而我们手无寸铁,慌乱中后退。残酷的轰响中,也不知借何处生成的正义感,我忽然间从队伍中冲出,迎着泥沙,无所畏惧。当我独自面对无数的庞然大物时,莫名的自信倏地涌起,屏气凝神,双手合十,用全部意念去酝酿一种天外之力。我感受到从掌心射出的推力,驱使双手挪向两边,随之产生的,是逐渐膨胀的魔法凝成的球,浅蓝的光影游走于天际,飘渺却有力的屏障向侧面延伸。恍惚间,白衣法师操起闪着寒光的剑,从我身后输来力量,法师银色的发丝随衣角零乱。屏障越来越高。银剑前指,蓝色的水球携屏障射出,搅乱兵马阵营,溅起铁的碎屑。法师死了,却拯救了一个集体,在梦里,我是一个勇者。险难时的相救,恰是勇者应有的姿态。

我曾做过痛心的梦。我梦见朋友、亲人、全世界所有的人,各乘一叶孤舟,在灰色的大海中渐行渐远,被地平线吞噬。我一遍又一遍地呼唤:“不,不要抛下我,带我走,别离开!带我走!!”可得到的回答,却是平和的微笑:“你要留下,你走不了。”在梦里,我听见一个忧伤者的求救,我明白,珍惜永远不晚。

我曾做过奇幻的梦。我梦见舞会前的灰姑娘被姐姐从楼梯上甩下,在角落中将自己土豆做的礼服吞下。她走向那加了银白色滤镜的雪地,独自坐在泡沫般的玻璃球中,等待着女巫。女巫再也没有到来。灰姑娘在哭泣,却没有泪水,在玻璃球里安静极了,像是八音盒里永恒旋转的人。在梦里,自己似乎不复存在,我找不到自己的痕迹,却与灰姑娘产生了共情。

我也曾梦见桃花树下的牧童像对待羊群般放牛,也曾梦见自己幸存于血腥的生命游戏,也曾梦见全球变暖后女巫在藤蔓交错而肮脏油腻的丛林中命令我捕杀所有残余的生命……梦里鲜有平凡真实的小事,因而许多梦我至今亦想不出如何解释。

是时候关闭梦境的闸门了。

我总爱其中无止尽的未知。正如布尔达赫所说:“梦完全体谅我们的情绪,再造另一种现实”,于是我格外珍惜梦这种灵魂的自愈功能。随意从那个世界里摘取些碎片,就当是梦神墨菲斯的馈赠罢。

四月的春雪 杨振玉

下雪了。

春天的风仍带着些许凉意。春天清晨的旭日已叫人清醒。八角金盘的新叶像新生儿紧握的小拳头,一点一点地舒展。

几天前,已有零星雪片悄悄地把这场雪的消息带给世人。也许,它也期待着降临世间的这一天,激动欣喜的心情藏不住,一不留神泄露了。

当春阳终于赏脸,春风终趋舒缓,时候到了,它来了。

它终于铺天盖地地来了。

它虽不来自于那遥不可及的天空,来的时候可是摆足了架子。明明是自己忍不住了,却还是不紧不慢,悠悠然地荡下来,慢得连性子温良的风都看不下去,时不时给它加把劲。那又如何?它怎会甘心被风推搡着,便调皮地与风打起了太极。春风吹过,几朵雪花便假装应允,配合地聚在一起,表面上好像要抱在一起,愈坠愈快。等靠得够近了,它们便跳起华尔兹了。盘绕、旋转,簇拥在一起又散开,还不时地撩一下已经着陆的雪花。风急了,加大了力气。雪花们才不服呢,立刻又一哄而散,躲开了,躲到了比柳树还高的天上,那是它们从没到达过的高度。它们身段如此柔软灵巧,温婉的春风也没了办法。

有那么一朵雪花,迷上了姑娘乌黑的青丝。但那儿根本不留它。于是它刚碰上这黑色的丝缎便止不住地往下滑,偶有一个踉跄,翻几个跟头,最后被风接住了。在空中失落地打几个转,落在了小孩粉嫩白净的脸中央那山尖尖上。猛地,山下刮起一阵夹杂着零散雨滴的狂风。这雪花乘着这阵风,走了。

那柳条庇护下的小道,是风触及不到的地方,成了春雪花儿的天堂。这儿,无人催无人扰,它们想落得多慢权看心情。

阳光慵懒地洒着。骑车经过那条小道,蹬踏的频率随着呼吸地频率放缓了。周身的雪花凝固在另一个世界,还是按自己的性子,徐徐地,几不可察地飘。那本是一团白色的棉绒,愈近,洁白的羽絮托起生命的奇点。更极力地想深究那互相纠缠的混沌,便看清了那小小的种子抽出丝丝经络向外探索,相互牵扯,彼此羁绊,形成了一张立体的网,像无数个神经元交织在一起。它触上了睫毛,一个眨眼,略过眼角,被留在身后了。

这才是雪该有的样子啊!春雪可比冬雪浪漫多了。冬雪总是那般急,那般烈。冬雪总是抱着天下唯我独尊的心态,带着令人压抑的军队,一来就是要喧兵夺主的。春雪不一样。春天是万物觉醒的季节。春雪可不会扫了春天的兴,打压那些才破土的嫩芽。它们要么初来乍到,要么刚刚睡醒,正铆足了劲准备在夏天大展身手。春雪可识趣了。所以它才找个自己的天下,安静地来,轻抚过那些春的新生儿。春雪这暖暖的性格,合了春的意,春便也不会那么快把春雪收去,不会像冬指使冬阳对付冬雪,急着把它赶走。

雪这才能落了地还嬉耍好一阵。它们在风的把玩下滚成球,欢乐地像小雪宝一样,蹦蹦跳跳地到处探索新奇的事物。玩够了,就随风在路边卧成小丘,或是嵌在青草中,静静地,静静地睡了。

希区柯克是如何满足观众的 蒋东丞

观看电影被希区柯克认为是人一种窥视欲望的体现,观众会因为窥视欲被满足而被满足,因此他在自己的电影中揉入了刺激窥视欲的元素。

《惊魂记》在最开头就奠定了窥视的基调,镜头从拉下的窗帘下推入室内,看到了躺在床上的女主玛丽莲和站着的男主。很显然,他们刚经历了一番成长。镜头带表着观众的视角,窥视的镜头就导致了观众窥视的心理。

在这窥视的心理下,观众们目睹了充满着情欲色彩的场景:一人裸露上身,一人只穿着贴身衣物,抱在一起谈话。

窥视欲在心理上是一种期待又带着恐惧的欲望,人们期待看更多,但又怕被发现。随着剧情的发展,观众的窥视欲因看到了更多而被满足,同时因为害怕被发现的心理而导致了某种程度上悬念的产生。

纵观整部电影,希区柯克通过不停地加入罪和对人内心的展示来满足观众希望看到更多的窥视需求。从最开始的情侣间婚前的性行为,婚外的调情,到偷窃,再到凶杀,直到最后对于精神病患的揭露,同时他也制造了假象误导观众,使观众的窥视欲一直保持。

当剧情的重心从情欲过渡到偷窃时,玛,外衣的颜色也明显变深。这是希区柯克有意为之。当急促的背景音乐响起,同时镜头不断地给到钱时,观众们意识丽莲身上原本的白色内衣变成了黑色内衣到了玛丽莲准备携着这比巨款出走,希区柯克将故事的重心彻底放到了 4 万美金这笔巨款上。为了进一步强调悬念,让观众赋予角色共情,并为人物是否能成功携带巨款与男友相遇感到担忧,希区柯克为玛丽莲设计了许多障碍,包括与老板相遇的桥段与警察的盘问,因此玛丽莲能否成功有了不确定性,人们不知道她是否会被老板发现或是被警察拘捕。希区柯克让警察在片中多次出现,让他徘徊在玛丽莲的脑海里,也徘徊在观众的脑海里,通过共情让观众为主角能否逃脱来制造悬念。

希区柯克特意地刻画了警察的那一份压迫感,大特写脸部墨镜后的情绪让人捉摸不定,制造了未知与不安。他如同鬼魂一般徘徊在剧情中,在玛丽莲换车时也在远处观望,这在远处的观望更是加强了玛丽莲的不安,同时在共情的效果下,观众也感到了不安,不确定玛丽莲是否会被警察逮捕。

不确定性则是悬念产生的关键要素之一,也是刺激人们窥视欲的因素之一。因为这份悬念,窥视欲会致使观众更加想看,产生更多希望被满足的欲望,也产生了对于剧情走向的一定预期,认为接下来玛丽莲将会被捕或者将会逃脱。

但是,希区柯克打碎了观众的预期。玛丽莲在电影的约一半处就死了。在放映时,浴室的那场戏让观众席中爆发出了一阵又一阵连绵不断的尖叫。观众们没有想到玛丽莲会死,他们没想到希区柯克会在电影的一半就拍死珍妮特·利,在电影的一半就杀死一个女影星。在这影史留名的一场戏中,希区柯克向观众证明了原先的一切只不过是影片真正重头戏的掩护,一场凶杀的掩护。同时,前面观众的期待也被打破了,他们并没有得到他们想要的答案,对于那笔钱的叙述断了,取而代之的故事则是对于一场凶杀的调查。正如他在访谈中所说的,当他对于之前的逃跑过程描述得越详细,包含越多细节,观众就会越关注于玛丽莲能否逃脱,也就恰恰走入了希区柯克的圈套。当观众的预期被超越,他们被折服,由于对情节失去了把控,他们会更好奇之后的情节走向。同时,浴室中的蒙太奇实在是太过惊人,正是这段蒙太奇让当时影院中的观众们尖叫连连。越是害怕就越是想看,观众的窥视欲再次被激发。

为了使观众被满足,影片是关于偷窃的假象不是唯一的假象,玛丽莲的死也不是唯一的反转。希区柯克在影片中制造的另一个假象是母亲的存在。在最终的揭露前,为了让观众认为母亲是一个活着的人物而并非诺曼假扮,由诺曼扮演的“母亲”需要出镜,并完成动作,否则如果母亲的形象只有声音和远处房屋中的剪影,她就会成为电影中的一个符号。因此在她身份的最终揭露前,由诺曼扮演的母亲或是母亲的尸体总共出现了三次。第一次是在浴室,“母亲”持刀杀死了玛丽莲,她的脸部被阴影覆盖,因此观众无法看到诺曼。第二次是侦探进到屋中被母亲杀死,摄影采用了一个高机位俯拍让人们只能看到母亲的头发和身影,巧妙地避开了诺曼的脸部。第三次是诺曼将母亲抱下二楼,希区柯克认为再次直接切到高机位的俯拍会让观众觉得导演故意在隐藏什么,因此摄影机跟随者诺曼上楼接着固定在高机位俯拍诺曼抱着母亲下楼,再次流畅地避开了母亲是干尸的细节。

因为希区柯克所制造的假象,在得知真相后观众们的窥视欲才被进一步激发,想了解到底是什么导致了诺曼会身着女装杀害他人。最终,观众们借警察之口了解了真相,知道了谋杀的背后是诺曼精神上的病症,观众们窥视到了片中人物最最隐秘的部分和生活,窥视欲也彻底被满足。

希区柯克不仅仅从情节上激发了窥视欲,惊悚感同时也加强了窥视欲。像浴室里那样的惊悚暴力的镜头在后面再没有出现过,但是为什么观众在浴室后的部分依旧还是会感到心惊?希区柯克在与特吕弗的对谈中给出了答案:观众会在脑海中绑定这一富有冲击力的场景与旅馆。正如之前的警察的压迫感一样,这暴力与杀戮会在之后的片段中依旧存在于观众的脑海中。人们由于知道了所谓“母亲”的可能行为,会害怕影片中的人物再次被如此残忍的杀害。